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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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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靈淵楞了好一會, 猛地想起了什麽, 暗叫一聲“不好”, 轉身追了出去。

可是充滿現代化的豪華酒店,不少土生土長的當代路癡尚且五迷三道,豈是區區一個遠古人能走明白的?

盛靈淵先被彎彎繞繞的走廊繞得眼花, 被迫聽了一大圈墻角,好不容易摸進了電梯,覆雜的樓層又給他看得一頭霧水——這賓館坐落在一個城市綜合體上, 四層以下全叫“某某大廳”, 阿拉伯數字和英文他又不認識,只好依著直覺按了最底下的一層。

一般來說, 一個人要是心機太深,什麽事都琢磨, 直覺通常不準。

盛靈淵先被一碰就亮的電梯按鍵嚇了一跳,然後直接被拉到了漆黑一片的地下停車場裏。

撲鼻的汽油味把陛下熏得頭疼, 一時更茫然了,正好這時值班保安起夜,順便例行巡視一圈, 老遠看見有個人影, 就舉起手電光來晃。

這可要了親命了,保安這一晃,一眼晃見個披頭散發的形象,半夜三更站在空無一人的停車場,身上還有血!

保安給嚇得魂飛魄散, 還不等盛靈淵開口問路,他就怪叫一聲,四肢在空中撲騰出了狗刨的姿勢,一邊嚎,一邊魚雷似的“游”走了。

盛靈淵:“……”

宣璣沒去前臺——酒店裏信號不太好,肖征一通電話說得斷斷續續,他跑六樓的觀景吸煙區去了。

此時,肖征正在燈火通明的巫人塚上。

山脊坍了一半,掩人耳目用的假樹和假草幾乎都已經被燒禿了,祭壇裏湧上來的潭水流向低窪處,沖進被秘銀狂轟濫炸出來的幾處凹陷,積水臨時形成了“湖”。

六個水系外勤分別站在三架直升機上,盤旋在巫人塚上方,同時“拉扯”起地面的水,潭水就像一整塊布,被他們幾個“拽”上了天。

地面上,外勤們分了幾組,在“水簾”兩側地毯式搜索。

肖征應黃局命令,緊急把附近幾個省市裏能調的外勤都征召來了,一半去抓捕月德公的徒子徒孫們,剩下的都聚集在巫人塚,封鎖了整個區域。

他們得盡快排查現場、處理危險的巫人族遺物,確保再有人來時,這裏不會留下任何安全隱患,以及最重要的——找到那個被震到水下的青銅棺。

又是一個被陰沈祭文喚醒的魔頭,比之前那位還詭異、精神狀態還不穩定,這事細想起來瘆人。

首先,陰沈祭文不是什麽爛大街的東西,就連異控局的絕密檔案裏,也只有寥寥數語,連王博士都是一知半解,那畢春生、小胡子季清晨他們,不是成年後才覺醒特能,就是混混人渣盜墓賊,他們又是從哪接觸到這種東西的呢?

而所謂“巫人族”也好,之前在赤淵出現的那一位也好,除了極端危險,還都來歷成謎。如果陰沈祭文是被人在後面操縱的,那這人絕對有資格當個考古系的博導。

異控局眾人百思不得其解——他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些大魔頭都埋哪的?

而現在最要命的問題是,根據宣璣的描述,現場調查小組計算出了青銅棺可能滾落的位置,肖征已經帶人在附近來回搜了八圈,連塊銅銹都沒找著!

“你確定嗎?”肖征舉著電話,深一腳淺一腳地邁過碎石和白骨,“我現在就在石臺的遺跡附近,這些碎石塊上還有祭文的痕跡,可棺材呢?”

“應該吧,”宣璣含著根煙,口齒不清地說,“要麽你再好好找找?”

“應該”就算了,還“吧”!這不負責任的混蛋玩意兒,到底誰是後勤!

肖征現在快讓他訓練出來了,一聽見這貨的聲音,又恨不能化作一把噴槍:“我現在是丟了串鑰匙掉了個手機嗎?你……”

“肖主任!”忽然,不遠處的一個外勤舉起手裏的探燈,“您快看!”

異控局的外勤配備的是“第四代探燈”——家用手電那麽大,能打出柔和的白色光束,如果碰到異常能量物體,光就會由白轉紅,這東西靈敏度相當高,據說從地面上往下照,能檢測到地下百米處的一株變異草。

肖征一擡頭,只見幾個探燈的光束集中在一塊空地上,白光下,地面上有一塊長方形,突兀地變成了血紅色,看尺寸,正好像口棺材。

“這是不是就是那棺材留下的印?”提燈的外勤湊過去,“可是主任,這不對啊!”

這當然不對,“探燈”是檢測異常能量反應的,就算那青銅棺是一團火,挪開這麽半天了,也早該涼了,怎麽會是這個顏色?

而且那麽大的一口青銅棺,不管是被水沖走,還是被人挪走,地面總該留下點拖拽的痕跡,這也太整齊、太方正了。

“小心,地面上可能有東西。”

肖征話音剛落,山巔的烏雲正好被風吹開,微弱的月光從雲縫裏漏了下來,不偏不倚地落在那棺材印上,地面像起了什麽反應一樣,倏地生出一層白霧,外勤們集體往後退了兩米。

只見那些白霧一開始像舞臺上噴的幹冰,隨即可能是攪進了更多的水汽,質地變得濃稠起來,翻滾片刻,白霧開始凝出人和物的形象。

像立體的沙畫。

白霧先是凝結出棺材的形狀,嚴絲合縫地對上了地面的痕跡,緊接著,更多的白霧在“棺材”旁邊聚集,凝出一個人形的影子。

“還有音效!”

“噓……這說的是什麽,不會是宣主任提到過的巫人語吧?”

那白影伏在棺材上,念叨著一種未知的語言,聲音在繚繞的森森霧氣中盤旋,聽著讓人起雞皮疙瘩,越來越高、越來越尖銳,雖然聽不懂內容,但其中似乎承載著巨大的憤怒。

聲音快要崩裂時,棺材驟然分崩離析,人影跟著消散,棺材裏露出另一個白霧凝結的人形——從剪影上能看出這人是長發,額角鼓起來一塊,像是戴著個小面具,應該就是宣璣描述過的阿洛津。

原來那棺材是這麽沒的,怪不得地面上一點痕跡都沒有!

異控局的外勤們集體目瞪口呆:“詐屍現場嗎?”

白霧凝出的阿洛津仰起頭,似乎是面朝巫人塚的方向,突然,他做了一個仰天長嘯的姿勢,但並沒有發出聲音,隨後騰空而起。

眾外勤先是看得一楞,隨後又想起來——阿洛津當時應該是在水下,他不是會飛,是游上去了,人在水裏當然沒法吼。

但……方才那個喚醒了大魔頭的白影怎麽能出聲?

還沒等肖征等人想明白,就見那代表阿洛津的白影似乎是到達了水面,飛掠而去——往東川市區的方向!

與此同時,白霧盤旋而下,落回地面,原地攪動片刻後,再一次凝出了那喚醒大魔頭的罪魁禍首。

只見那白影站在原來放青銅棺的地方,站姿閑適,雙手抱在胸前,像是在等待著什麽,跟眾外勤們大眼瞪小眼。

肖征驀地轉頭:“你們有人把剛才的畫面拍下來了嗎?”

好幾個外勤應聲舉起手機——可見拍照和錄像已經成為一小撮人遇到突發事件時的本能反應。

“給我。”肖征挑了一個拍得最清楚的,發給了總部的王博士,隨即又轉給宣璣,問他,“你幹的嗎?這是什麽?”

王博士在總部待命,接到視頻以後,老頭很快打了電話過來。

“這叫‘顯影’,”王博士拖著老旦似的長腔,絮絮叨叨地說,“是一種古老的技術,古人經常拿來防盜用。施術的人事先留下‘記號’,之後一段時間裏,那記號附近發生的所有事都能被‘顯影’記下來——你們剛才看見的就是。就像那個……叫什麽玩意來著?哦,攝像頭!現在知道這個的人不多啦,這個對施術人的要求特別高,可不是一般的‘特能’辦得到的,再說現在電話機不都能錄像了麽……”

老王博士還沒說完,霧的範圍就開始擴大,把半個山頭都籠罩進來,接著,邊緣處傳來嘈雜的人聲,白霧裏凝結出了直升機和吊車,然後是一隊一隊的人。

“是我們,”肖征輕輕地說,“我們剛到這裏的情景。”

“等等,也就是說,我們在旁邊收拾現場,這個……這個……”另一個外勤指著那抱臂而立的白影,驚恐地說,“這不知道是人是鬼的……就在旁邊看著我們?!”

一陣惡寒流過,外勤們集體繃緊了後背,就在這時,只見一團應該是代表某個現場外勤的白霧人走了過來,來到那喚醒了阿洛津的白影身邊,白影熟稔地用普通話說:“你來了。”

那不明身份的外勤沒吭聲,只是隱晦地朝白影伸出一只手,白影倏地一閃,沒入那外勤身體,兩個人影合二為一了!

“不是……這幾個意思?”

肖征的臉色青裏泛白,一字一頓地說:“意思是,那個用陰沈祭文搞事的罪魁禍首,就附在我們當中某個人的身上!”

宣璣同步接到肖征在現場傳回來的視頻,看完以後,他隨手把煙頭擰在旁邊的垃圾桶裏,臉上露出了一個很古怪的神色,像是有點惱羞成怒的自嘲:“我說呢。”

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,認為盛靈淵是“不舍得”毀掉阿洛津的屍體,才僅僅是把入魔的巫人族長釘回棺材裏。

狗屁,他老人家什麽不舍得?

巫人一族如逝水東去,死後又不能覆生,還假惺惺地保護什麽屍體?那老魔頭哪有這種凡夫俗子的多愁善感?

盛靈淵分明是算準了,用陰沈祭文的人一見他“不忍心”毀掉阿洛津的屍體,等他們一離開,一定會按捺不住,再來搞一次小動作。

畢竟,誰會舍得放棄巫人族的力量呢?

一陣夜風吹來,卷起了宣璣半幹的頭發,風裏飄來了一股花香——甜得過了頭,隱約帶了點腐臭的腥氣。

“扶棺吐血,我居然還以為他是傷心。嘖,我怎麽想的?這他媽自作多情勁的。”宣璣冷笑一聲,插著兜,轉過身——不遠處有個高架橋,一個單薄的身影風箏似的立在橋上的路燈上,視線正好和宣璣齊平……清秀的眉目間,有個可怕的血洞。

阿洛津,就是個魚餌。

“我也是魚餌。”宣璣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——將心比心地想一想,阿洛津再次被釘進棺材,心裏的怨恨值一定爆表了,一定會追著他們的蹤跡找過來。

在幕後做陰沈祭文的人,大概率會混在異控局的外勤隊伍裏,否則不會對異控局的內幕那麽熟悉。幕後黑手知道他們回東川市區休整,會放松警惕。

盛靈淵方才突然翻他記憶也是故意的,就為了把他氣跑。

他身負離火,與諸邪相克,半夜三更往路邊一站,相當於一個顯眼的大火堆,對各路幺蛾子有極大的吸引力,阿洛津百分之百會被他引過去。

這樣一來,一方面,盛靈淵能騰出手去對付幕後做陰沈祭的人,另一方面,有他牽制阿洛津,能讓阿洛津暫時顧不上去禍害人間。

“還給我留了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。”宣璣心裏磨了磨牙,“行,我今天才算知道什麽叫‘無所不用其極’。”

“我澄清過了,族長,我真不是那個丹離。”宣璣朝阿洛津一攤手,無奈極了,“您看看本人這張充滿了膠原蛋白的臉,我長得像有那麽老的嗎?”

阿洛津不為所動,冷冷地看著他。

據說因為一個念頭入魔的人,此後軀殼裏就不再是原來的人了,他會變成被那個“念頭”驅使的行屍走肉。

宣璣不知道這種生前被自己族裏惡咒千刀萬剮,眼看著族人在離火中灰飛煙滅的魔又是什麽情況。阿洛津明顯是有記憶的,按理說也應該保存了一部分他作為人時的思想,只是成魔之後思維方式不能用常理度量。

宣璣只希望他能有點邏輯,講點道理。

“當然,您要是想來跟我組成‘反詐騙’聯盟,我還是很歡迎的,”宣璣說,“咱倆同屬於受害人,確實有話聊……”

“朱雀。”阿洛津字正腔圓地吐出了人族的古語,聲音順著涼如水的夜色掠過大街,灌進了宣璣的耳朵,“你身上……跟他一樣,有朱雀一族的氣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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